
深秋的晨光斜照进窗,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正整理着卷宗,书记员小冯敲门进来:“赵法官,有人给您送锦旗来了。”
来到接待室,捧着锦旗的竟是半年前一个案子里的被告——明润机械公司的负责人徐慧和她弟弟徐明。他们展开锦旗,“公正司法 一心为民”八个金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。徐慧握着我的手,声音有些哽咽:“赵法官,要不是您,我们公司就真的垮了……”
这一幕,让我想起一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。
那日,小冯抱来厚厚一摞卷宗放在我桌上:“赵法官,这是个三千万元的借贷案子。”
翻开卷宗,原告李刚手持两张加盖公章的借条,要求张伟及明润机械公司偿还借款,并由公司股东徐明承担连带责任。蹊跷的是,第一被告张伟对债务全盘认可,而公司现任法定代表人徐慧——张伟的前妻,却坚称债务系虚构。
“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!”徐慧在庭审时情绪激动,“公司刚有起色,这笔莫须有的债务会压垮我们的!”
更复杂的是,这个案件因“涉嫌虚假诉讼”还被移送过公安机关。当事人之间还交织着离婚纠纷、股权争议,像一团乱麻。
庭审时,张伟对借款事实供认不讳,甚至主动表示“愿意承担全部责任”。这种反常的爽快让我警觉——按照常理,面对如此巨额的债务,当事人多少会有些辩解,但他的态度坦然得令人起疑。
深夜,我反复翻阅卷宗,想起老庭长曾经说过:“办案子,不能光看表面。有些案子,真相藏在细节里。”
为了查清事实,我们开始了艰难的求证之路。
69笔银行流水,3700余万元,时间跨度3年。我和小冯泡在办公室里,把转账记录一笔一笔地核对。那些日子,办公室里铺满了流水单,我们用红笔标出每一笔可疑交易。
“这一百万元,转到明润机械公司账户后,第二天就转到了船厂。”
“这五十万元,最后流向了钢铁公司。”
……
随着调查深入,一个清晰的资金流向图逐渐浮现:李刚转给徐明的款项,大部分最终都流向了某船厂、某桥梁等公司,用于购买废钢。这与借条上写的“建厂设备用款”完全对不上。
为进一步核实,我带着书记员两次前往外地调取证据。七月的江南,酷热难耐。当地法院的同仁递过来一瓶水,看着我们被汗水浸湿的制服,感慨道:“赵法官,这么热的天还亲自来调卷,这份认真劲儿,真让我们佩服。”
但我心里清楚,必须查个水落石出。记得那次谈话,徐慧说到动情处:“我们从农村出来,白手起家,把一个小作坊做成现在三百多人的企业,真的不容易……”
关键突破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。
我比对银行流水、公安询问笔录时发现,李刚自称年收入只有几十万元,这与他出借三千万元的资金能力明显矛盾。更重要的是,所有资金都形成了完整闭环:李刚打款给徐明,通过明润机械公司流向钢厂,购买废钢后再由李刚拉走销售。
这完全符合生意往来的特征!
在后续庭审中,当我将完整的资金流向图呈现在法庭上时,李刚的代理律师沉默了。
经过法官会议最终评议,我们认定,案涉款项实为废钢生意往来款,依法驳回了李刚对明润公司和徐明的全部诉讼请求。判决后,李刚提起上诉,二审法院维持了原判。
“赵法官,您知道吗?”徐慧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,“这笔债务要是坐实,我们公司就只能申请破产了。这面锦旗,代表的是我们全公司三百多员工的心意。”
徐明接着说:“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场官司,有时候都快失去信心了。是您的认真,让我们看到了司法的公正。”
送走他们姐弟,我站在窗前久久不语。这面锦旗很轻,但握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。
这些年,我办过不少案子,有的标的大,有的标的小,但每个案子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。作为法官,我们笔下写的不仅是判决理由,更是当事人的人生。
老庭长退休前说过一句话,我至今记得:“做法官最重要的是什么?不是法律条文背得多熟,而是心里要装着老百姓。”
窗外,梧桐叶在秋风中轻轻摇曳。桌上的新卷宗还在等着我,但这一刻,我想先好好珍藏这份来自“被守护者”的认可。因为我知道,正是这样的时刻,支撑着我们在这条司法为民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。